我们的道德就这样沦落

我们的道德就这样沦落

刘方炜  小说家刘方炜的BLOG

在香港城市大学攻读数学博士学位的武汉籍女学生陈静，为了能够顺利通过考试，用一万港元贿赂自己的老师，被老师举报并被香港廉政公署抓获，最后获刑半年。我的前同事、现任凤凰卫视值班总编辑的吕宁思先生评论这个事件时说：这位大陆学生显然没有适应香港的道德和法律环境，也许这种方式在大陆流行并且能够取得成功，但是在香港却是行不通的。吕宁思的话说出了一个事实：比起香港来，大陆的道德标准和法律标准都要低上很多。

为什么大陆与香港之间会出现这种道德和法律的落差？显然不是人种问题，因为大家都是中国人。那位举报学生行贿的老师本身就是从大陆出去留学，然后才到香港工作的。在电视上评论此事的吕宁思先生，当然也是大陆人，因为我们曾在一家出版社共事多年。为什么大陆人适应了香港的环境之后就变得有道德观念、有法律意识，而没有适应香港环境的那位女博士生就不具备相关的道德观念和法律意识呢？

我的一位朋友说：中国的腐败现象实际上是一种共犯结构，行贿的和受贿的都把自己的行为视作理所当然，认为不如此就不能正常办事。但是我想问一句：这种共犯结构究竟是怎么形成的？难道是我们中国人天生就爱犯贱吗？明明通过正常途径就能办成的事情，我们偏偏要拿出自己用血汗挣来的银子去向那些贪官行贿？

很显然，香港人也是中国人，他们就不爱犯贱，而且我们大陆人到那边犯贱还要被人家抓起来。

我的朋友金辉曾经用一只鸡的官司来说明我们这个社会真实的道德和法律处境——张三和李四两家因为一只鸡的归属权发生矛盾，大打出手，以至闹上法庭。但是两家人首先想到的不是找律师，而是找关系，看谁能够找到官更大的关系。于是从乡长、县长、市长一路攀比着找上去，最后有一家找到了一位省长，由这位省长出面打招呼，最后打赢了这场官司。当然，找这些关系都不是白白就能找来的，得要拿出真金白银一路送上去，当然中间人还要克扣很多。官司打到最后，双方两败俱伤，即使那赢了官司的人家，虽然最后赢回了那只鸡的归属权，但在打官司的过程中花掉的买关系的钱，又何止是一只鸡的价格？恐怕上万只鸡也不止了。

这中间凸现的是权力，不受公众监督的公共权力，以及这种公共权力使用的随意性。

我们这个社会是一个高度组织化的社会，党委和政府手中的权力掌握着我们这个社会的绝大多数资源以及我们每个人的命运。我们都知道这样一句话：权力导致腐败，绝对的权力必然导致绝对的腐败。什么是绝对的权力？就是不受大众监督的权力。

在一个法治健全的公民社会，公众对公共权力的监督是通过三个途径来实现的：1、健全的选举制度；2、独立的司法机构和健全的司法程序；3、绝对不受侵犯的言论自由和新闻出版自由。受到全面监督的公共权力就像是拦在堤坝后面的洪水，只能在堤坝的调解下发挥健康的职能，如发电、灌溉等。而没有受到全面监督的公共权力就像时时冲决堤坝的洪水，随时会肆虐咆哮，给公众带来灾难。

我们都知道并且承认我们这个社会的选举制度是不健全的，我们都知道并且承认我们这个社会的司法机构是不独立的，我们都知道并且承认我们这个社会的新闻和出版是受到管制的。这也就是说，我们几乎没有什么有效的途径来监督公共权力。而反过来，公共权力又无时无刻不在左右着我们的生活、我们的命运、我们方方面面的各项基本权利。面对不受公众监督的公共权力无处不在的裁决，我们能够选择的又是什么呢？

比如，好的中学是稀缺的公共资源，我们都想把孩子送进去，但由公共权力所决定的竞争机制是不透明的、不受公众监督的，谁能够与掌握这种公共权力的人搞好关系，谁的孩子就能得到进入好中学就读的机会。那么，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获得优越的教育条件，作为家长只有选择用尽一切办法与掌握权力的人搞好关系。比如，土地使用的准让权掌握在公共权力手里，而这种公共权力是缺乏公众监督的，谁能与掌握这种公共权力的人搞好关系谁就能得到这块土地使用权，那么，又有哪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板不会挖空心思去买通掌握这种公共权力的人呢？再比如，我们因为一只鸡的所有权打起了官司……

我们现在的监督机制是党内监督和政府内部监督，有纪委和监察部（局），检察院也设有反贪局，机构可谓不少。但是这些监督别人的权力本身就不受公众监督。这是一个悖论。

当我们几十年如一日地通过正常途径不能获得我们应该获得的权利，当我们几十年如一日地通过正常渠道不能得到我们应该得到的公正，当我们几十年如一日地通过正当的竞争不能得到应有的发展，我们还能继续选择正常的途径和正当的方式吗？除非我们想自愿出局。于是各种潜规则就出炉了，我们只能被迫地选择走潜规则这类歪门邪道！当选择走歪门邪道成为我们这个社会大多数成员自觉习惯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大众道德的沦落。那位在香港因向教师行贿而获刑的大陆女博士生，不过是我们这个社会大多数成员的一个缩影而已。

不受大众监督的公共权力必然导致大众道德的沦落。还会有另外的结论吗？

有人说由于我们国家的国民素质低下，所以不适合急于推行民主选举制度。是什么原因造成了我们的国民素质低下？

这并不是一个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